如果我们假定译文内容和原文内容是同一的东西,我们就可以看出,文学翻译是一个在新的语言基础上把作品的内容和形式重新加以统一的过程。这个内容和形式重新统一的过程实质上就是内容和形式相互推移的过程。有一些内容因素要提升到形式上来;有一些形式因素要纳入到内容中去。当然,也有一些形式因素不见了,但并没有纳入到内容中去。那就是牺牲。
为什么在新的语言基础上内容和形式可以互相推移呢?从美学上来说,那是因为形式因素始终不过是内容因素的外化而已,而内容因素又往往是形式因素内化的结果。在原文语言中本来准确、鲜明、生动、自然的语言形式,照搬到译文语言中,可能就不那么准确,鲜明,生动,自然了。这时,就需要在新的语言基础上,对内容和形式之间的相互关系重新加以调整。
内容和形式相互推移的原理是翻译艺术中各种意译方法的理论根据。因此,在意译的时候,必须严格遵守内容和形式相互推移的原理。凡是译文语言形式中新增添的因素,都必须是作品内容中原来固有的东西;凡是译文语言中减少的因素必须纳入到内容中去,只有在万不得已的情况下,才可以有所牺性;如果译文语言形式中新增添的因素不是从内容中提升到形式上来的,或者如果译文语言形式中减少的因素并没有纳入到内容中去,那都是自由主义的翻译。
卢纶《塞下曲》:“月黑雁飞高,单于夜遁逃。欲将轻骑逐,大雪满弓刀。”Bynner译为:
High in the faint night, wildgeese are soaring.
Tartar chieftains are fleeing through the dark—
And we chase them, with horses lightly burdened
And a burden of snow on our bows and our swords.
“欲”在译诗的语言形式中不见了,但又没有纳入到内容中去,结果,译诗中的艺术意境和原诗中的艺术意境就大不一样了;原诗写边塞的苦寒,译诗变成写将士的豪劲了。这是一种自由主义的翻译。
杜牧《秋夕》:“银烛秋光冷画屏,轻罗小扇扑流萤;天阶夜色凉如水,卧看牵牛织女星。” Giles译为:
Across the screen the Autumn moon stares coldly from the sky;
With silken fan I sit and flick the fireflies sailing by,
The night grows colder every hour—it chills me to the heart
To watch the Spinning Damsel from the Herd boy far apart.
就诗论诗,译诗不失为一首美丽的诗。但原诗仅写秋夜景象,译诗则颇有自份之感。“it chills me to the heart” 并不是从内容中提升到形式上来的。因此,这应该说也是一种自由主义的翻译。
在文学翻译的实践过程中,我们应当学会灵活运用内容和形式相互准移的原理,这样,我们在翻译过程中就可以更加大胆地自由驰骋了。我们的视野会更加开阔,我们遣词造句时也会更加得心应手。现在举出一些例子,来加以说明。
在翻译中,我们可以在不增减、不歪曲内容的条件下适当增词或减词。如:
1.It was in the neighbourhood of Berkeley Square, and I had come out of a drawing-room, warm, scented and full of "portable property". The hall door was closed behind me, the east wind caught me in the face, and I walked into a child. (Galsworthy)
[译文] 这事发生在离贝克莱广场不远的地方。我从客厅里走出来,那儿温暖如春,散发着香水的气味,还有许多贵重的家俱和装饰品。大门在我身后紧闭起来。一阵凛冽的东风迎面扑来,我险些踩到一个孩子身上。
在英国,冬天刮东风,而且这种东风还凛冽刺骨,和中国情况不同。因此,在这里有必要在“东风”前面增添“凛冽的”一类字样。原作者也是有意要把温暖如春、富丽堂皇的客厅和寒冷的街道加以对比。
2. Phoebe Anna was thin and black, a very umbrella of a woman. (Driesel)
[译文] 安娜是一个又瘦又黑的女人,上身粗大,下身细长,简直象一把雨伞。
3. ...as I knew she was anxious to get home, and, between fire, food and pickpockets, could never be considered at her ease for half an hour in London, .….(Dickens)
[译文] ……因为我知道她急于要回家,同时,既怕房子着火,又要弄点吃的东西,又怕遇见扒手,可以说,她在伦敦连半点钟工夫都无法把一颗心放下…(张谷若同志译文,略有改动)
4. He had been faithful to the fourteen-year-old Vicar's daughter whom he had worshipped on his knees but had never led to the altar.
[译文] 他一直忠于十四岁的牧师女儿,他曾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但却没有同她结婚。
lead someone to the altar(引到圣坛前面)的形象性移到内容中去了。
5. And his partner caught his fire.
[译文] 他的舞伴也感染了他的热情。
fire的形象性移到内容中去了。
6. In marrying this girl he married a bit more than he could chew.
[译文] 他和这姑娘结婚,未免不自量力。(以推论代理由)
总之,内容和形式相互推移的原理是翻译艺术中一项重要原理,足可以破除我们一部分翻译工作者头脑中的形式主义翻译思想。这种形式主义翻译实质上就是一种形而上学的思想。它把内容看做永远是内容,把形式看做永远是形式,不懂得内容和形式可以互相渗透,互相转化,我们只有破除这种形而上学的思想,才能把文学翻译提高到艺术创造的水平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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